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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仁為法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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為仁為法

春獵回宮後, 皇帝便立即召見了天司府諸眾,不待解了陰陽失調的惑,又添了今年三元劫恐生水患的憂。

“自朕繼位以來, 年愈勤勉,常依禮祭祀祈求天恩, ”鐘離伯十分不解,“為何三元往覆不止,如此造化傷民?”

天司府眾人垂首不語,懷令之平靜道,“天道恒常, 豈非人力可為?”

“朕是天子, 竟不可為?”他冷哼一聲, “想來上天無眼。”

懷令之道,“聖子天命,可破此劫。”

“如何破?”

懷令之沈默一晌, “臣亦不知, 須聖子自覺。”

老天府為他的直白而惶恐, 忙找補道,“聖上乃真命天子,又得聖子天資、大孝侍身, 何愁三元劫不解,眼下雖往覆不止, 然早作準備, 並未傷及根本。”

皇帝點了點頭,便算作罷, 又吩咐人去著手準備洪澇之害的預籌,另外再修繕此地。

再說謝禎那邊, 自回了營,已經連續昏迷三日。

聖子衣不解帶,月中天踱步難眠。縱心如刀絞,然面色如常。

因此皇帝先行拔營回朝,餘下人又多耽擱了幾日。至聖子等人回朝之時,謝禎已能進食言語,雖然身體虛弱,傷口仍不住的滲血,然精氣神已恢覆許多。

至此,鐘離遙才算松了口氣。

謝禎有幸得太子殿下餵粥,一時漲起來個大紅臉。

鐘離遙好整以暇的看他,“不過一口吃食,何以這般扭捏?”

謝禎攥緊了自己的衣角,低聲說了句,“我因憶起一個美夢,一時羞赧,才紅了臉。謝禎在病榻上思來想去,覺得此般傷痛——甚值。”

鐘離遙佯裝不知,偏偏問他,“哦?何種美夢?”

“不……不便說與兄長。”謝禎面紅耳赤,撓了撓頭,“並非不信兄長,只不過,這…這個、這個…決不能與任何人知。”

瞧他那般沒出息的樣子,鐘離遙笑道,“看來,禎兒因個美夢,倒不惜丟了性命。可見是莊周夢蝶,不惜曳尾於塗了。”

“此事,想必兄長不懂。”謝禎終於有了主見。

“本宮不懂?”鐘離遙‘唔’了一聲,佯裝認真思考了一瞬,繼而點了點頭,“既如此,那本宮便不問了,你且留著美夢於胸中,日夜回味罷了。”

因夢中主角這麽說,謝禎不覺又耳熱了。

不日,謝禎因救駕有功,封了個太子洗馬,直登五品。

這太子洗馬又稱太子先馬,作為太子屬官,又為出行的先導,也有護衛之實,往來曾有武人自此躍升,拜了實職。

此職乃太子中意,既是鍛煉謝禎之意,也因近了眼皮底下,自己放心。

皇帝封了謝禎後,又借機與太子閑聊一番,問了幾句關於三元劫的事情,明暗間的試探他,“三元往覆,遙兒如何看待?”

鐘離遙自回宮後,行事作風更加沈穩起來,然其風範手段,隱約有昭然之態勢。他輕笑一聲,道了一句,“福禍相依,生民之劫,卻焉知不是江山之福?”

皇帝不解,便聽他繼續說道,“因有動蕩,方得依附;因有天災所損,方有人情體恤。綢繆在前,不傷根本;松弛之間,為仁為法。”

“天命難為,人事卻易;以生民之名,可查徹八州。”

皇帝楞神一會兒,方知他說的是:因有未雨綢繆,所以不傷根本,但天災卻可以展示朝廷的仁義和威嚴,繼而得民心,固根基。

天下朝臣,不過仰賴八州,若是撫恤生民和天災之際,尋出些查錯,便可以光明正大插手,積弊所在,一朝清查。且因三元劫有時辰先後,也有利於朝廷在此期間,養精蓄銳;借天意而行人事,精妙之處,不過斯已。

一番話激蕩有力,在鐘離伯耳邊響起鐘鼓之聲。

尾箕星動,天狼生輝。

農歷八月,洪澇之災自廣瀾州府傳自宮中,因糧食運送儲存、分發及流民浩蕩,周遭山匪作亂,與餘津僚族勾連成患。

鐘離伯心中澎湃,廣瀾州府向來異動頻繁,一是山匪常年難以剿滅,二是受餘津僚族騷擾,若能借機於亂動重建秩序,定能一舉穩定南方局勢。

廣瀾名族以謝氏為首。

宏治元年曾因匪患起兵,派皇後趙舒之父趙迎前去鎮壓,雙方以談判為主,最終兵不血刃談和條件,然山高水遠,畢竟皇朝兵力不及,無心常守,松散間如拱手將州土讓與他人,後來也就罷了。

周有九鼎,終黎化一而為上城,其餘八州拱而治之。而廣瀾,便像是八州中出了名的紈絝子,時常作亂,朝廷不得不廣費周章,撫育教化。

“山匪作亂,傷我國威,兒臣願親自南下,撫恤生民,安定社稷。”鐘離遙在朝堂之上,成竹在胸,“六十年匪患和廣瀾失定之苦,當於今朝雲散。”

鐘離伯確實想做些什麽,但卻不敢以太子之身試險。

朝臣爭成一團,保守派認為,太子立功之心未免太過急切;中立派雖認可此說,卻驚懼於上次太子失蹤差點被宰了的餘威中沒緩過來,便想換個人選;激進派覺得,太子有開國先祖之志,實在難得。

糾結一番後,皇帝令他們挨個陳述自己的理由。

張愈是保守派,十分擔憂太子立功,便說道,“南下艱險重重,立功之心未免太過急切,況且廣瀾地勢覆雜,多崇山峻嶺,剿滅山匪並非易事。”

皇帝道,“那朕換個人立功,讓啟兒去,張太史覺得可好?”

“這……”

張愈怕鐘離遙去了立功,又怕鐘離啟去了遇險,心中很是糾結。

太傅說,“聖子所言十分有理,然而殿下太過尊貴,最好換個人選,既要有皇子榮威,若有不測,卻又不至於威脅社稷。”

張愈懷疑他有意推鐘離啟出馬,便道,“不妥,皇子乃血親,怎能輕易犯險。”

大家吵的不可開交,直把皇帝煩惱甚極。

半晌,徐智淵看了看太子殿下,又看了看吵作一團的大臣,上奏道,“臣有一計,可三全其美。”

眾臣止了聲,紛紛朝他看去,就連皇上也挑起眉來,問道,“徐愛卿見多識廣,速速說來。”

“臣建議,派謝禎那小兒去。”他在一眾不可置信的驚訝和質疑聲中,說道,“其一,謝禎忠勇、心如匪石,為救太子殿下不惜舍自身性命,因此,不管事成與否,定不會辱朝廷名聲。其二,謝禎勇武異常,圍獵和救駕可見一斑,再派幾個經驗豐富的武將跟著,未必不能成事,若是對方輕敵,大勝也是極有可能的。其三,謝禎常伴太子殿下左右,想必與殿下心意相通,雖不能相及,但發揮殿下才智之一二,總是能有的。”

皇帝思量一會兒,果然覺得有理。

其餘人問,“謝禎並無出身,怎借得朝廷之名撫恤生民?”

“這有何難?謝禎自小便居於東宮,與殿下有手足之親,聖上封個外姓皇子又有何妨,總比殿下親身南下要強上許多!”

不識時務的禮臣還在那裏勸,插進話來,“此事洪澇匪患,想必是陰陽不調……”

皇帝擺擺手,讓他閉嘴。

對這個人選,後宮一派勉強認可,總好過讓鐘離遙立功或讓鐘離啟犯險要好得多,再者若動些手腳,讓謝禎再回不來,也算斷了東宮殿下的翅羽。

清流一派見到有人替太子南下,也很滿意,殿下只需穩坐宮中,其餘便不重要。

謝禎擋刀,可謂是個皆大歡喜的結局。

因這個事兒,皇帝下了朝便喚了太子隨自己散步回宮,兩人在路上聊了一晌。

“吾兒,此事你以為呢?”

“謝禎忠勇,遙兒有愧。”鐘離遙說罷,沈默了一晌。

皇帝問,“那……”

“此事朝臣仍有異議,兒臣覺得,可取封後之事,與此事同時操辦,協調朝中局勢,倒不失為良策。”鐘離遙頓住腳步,“但有一條,謝禎當在嫡母養下。”

“朕曾答應你,不立…”

“此事關系局勢,兒臣並無異議。”

皇帝沈思一晌,點頭應允,算作對自己失諾和對謝禎的補償。

三日後,皇帝下旨立了張氏為後,封了謝禎為皇子,張氏以中宮之尊,養鐘離遙及謝禎二子,鐘離啟則與皇子策共養趙貴妃膝下,以慰皇子煜早夭之痛。

由前些日子圍獵帶來的“太子登堂”之局勢變化,如今消散許多,朝堂之上各有心思,一片和諧,人皆覺自己勝利,卻不知,勝者不過一人。

同理,也只有鐘離啟地位墜落千丈。自此,他便稱呼張氏,也只能喚一聲“皇後娘娘”了。

封後大典並無儀式,一切隨簡,只張氏一身華衣,拜祭祖廟,上香祭祀,便折返回宮。

殿中,張氏向皇帝行禮,再向太子行了禮,太子方才回了個禮,喚了一聲,“母後今日風華儀度,果見慈愛。”

張氏親切的拉住太子的手,喚了一聲遙兒。

太子殿下輕咳一聲,謝禎方忙上前,行禮跪拜,遞茶稱“母後。”

張氏接了茶,仍親切喚一聲禎兒,並扶他起來。

謝禎起身後,十分歡喜的湊近太子,連喚了兩聲,“皇兄,皇兄。”

太子遙失笑,“本宮聽見了,禎兒莫要喊個不停。”

但見後宮怡明大殿之上,母慈子孝、兄友弟恭,哪知他日,暗流湧動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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